老疙瘩

坐在沙發上瀏覽著網頁，孩子的爹遞過來一件哥哥的運動上衣，要我縫名牌。其實送去裁縫店三分鐘不到就車縫好，偏偏這個媽懶惰加健忘，擱著擱著就給擱忘了，明天一定要穿，我只好重操針黹。

得先把舊名牌拆掉。隔一針挑斷一線，一圈挑完，整塊名牌拉起，再從背面把線頭清乾淨，即可縫上新名牌。驀地想起一件陳年舊事，也是擱在心頭好久好久，擱著擱著都快忘了，往往只有這種時候會黯然記起這顆老疙瘩。

那是十來歲年紀，我的個性叛逆又自以為聰明，不肯依著父母的安排五專畢業就工作賺錢，那時還有滿腹理想，想繼續升學，想出國留學，想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。那時一個人在台北工作，住在距離工作場所不遠的小宿舍裡。有個室友挺霸道，常常會欺負人，原本個性執拗歸執拗，從小家教卻是不容許我跟人起衝突的，相處雖無話可聊卻也相安無事。但有一天，忘了啥事讓我忍無可忍，對她氣憤至極，決定偷偷對她小施逞戒，於是趁她不在，隨手拿了見她晾著長褲，在臀溝部位的車縫，就這樣三針一挑給挑了十公分左右，存心讓她不小心出糗(希望她沒真的因而出糗)。在當時，對我來說已經是給她最壞的逞罰，後來讀了法律，才知道這令他人物品達於不可使用或是減損其價值的行為，還足以構成毀損罪！可是當時年輕氣盛，哪想到那麼多呢？只是這件偷偷摸摸的壞事，從此在心中成了一個疙瘩。

又是多年後，遇到一位外在條件都很優秀的男生，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，終於有一次我鼓起勇氣很努力用淡然的語氣跟他提了這件事情，希望他能夠告訴我：那時年紀輕嘛！不要再想那麼多，這事沒那麼嚴重的……。但是他很認真地聽完後，瞪大了眼睛告訴我：「妳好可怕！！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……」後面他又說了甚麼，我都聽不見。從此，這件事情我沒有再跟任何人提起過。當然，那個男生終究是分手。

又經過多年，再次回想起這件事情，我想如果告訴孩子的爹，他定然是笑笑：這種小事過了就算了，幹嘛記那麼久，人不痴狂枉少年嘛！！ 我感謝那位緣淺的男生讓我遇見孩子的爹，也感謝他讓我明白愛與包容是甚麼，感謝他讓我知道很多事情在別人眼中儘管是罪大惡極，而疼愛你的人總是會試著原諒。

其實在挑針的事件後，我再也沒想過要報復別人加諸於我的惡，因為那樣的反作用力只會加諸於自身而沉重了包袱。那個男生不會有機會知道了。但是對我來說，一點都不可惜。